天下唯双

【三日鹤】鸣弦再度铮响之时(五)

虽然主人很令人无语,然而却不得不否认其绝佳的品味,那床睡起来不知比前几日下榻的劳神子五星酒店舒爽了几倍。

那夜,素来无梦的和泉守竟破天荒的梦见了自家那不甚主动的恋人,撑着手臂趴伏在自己上方,情动地亲吻自己的眉眼,一点一点,轻絮似的,不似调情老手那般热烈,却足够撩人。

和泉守自是被撩得心痒难耐,指尖拂过其左眼皮上幼年留下的旧时疤痕,便欲勾下后颈,来个久违的深吻……

“叽~”一声尖啸的鸟叫带着气贯长虹之势,将美梦一瞬撕裂。

和泉守猛地惊醒,顿与一双泫然欲泣的晶豆似的小眼两厢对望。

这是什么?只见鼻梁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的糯米团子,通身雪白,唯有翅尖与喙呈现一点墨黑,似乎不知何时被自己揪住了近乎于无的脖颈,惊地发抖,瑟缩成一团球体,那可怜的小模样倒显得很是蠢萌。

和泉守不禁松开了它,那应该算是只鸟儿的团子一获自由,便扑棱着与圆润体型极度不符的双翅,委委屈屈地哼唧着飞出了房间,其间还因身形不稳而险些撞壁。

神智尚且迷糊,和泉守以手覆面,挣扎着坐起,还不及回味梦境的美好,忽的觉得眼睛一痒,想来是睫毛落进眼里,便出手揉了揉,令其顺着眼泪流出,而后以指尖拭去。

嗯,不对。和泉守低头一看指尖黏着的细毛,竟是白色的。于是他不禁疑惑,虽说操劳容易滋生白发,可总不会连睫毛都白吧?

一瞬,糯米团子一脸蠢萌地在自己脸上欢快蹦跶的场景掠过脑际。

那梦里落在眉眼的飞絮般的轻吻不会也是……

“死肥鸟,最好别再叫我看见,不然一定揪秃你的毛!”和泉守气得发抖之际,愤愤磨牙切齿道。

事后,拾掇完毕的和泉守自虐般地将脸来回搓洗了三遍,直至面颊微红方才停下。

搁在洗漱台上的手机荧屏亮了,取来一看,是国广的信息:”兼桑早安,我这就出发去接你了,别忘了在车站前的公交站牌下会面,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的,请务必要等我啊~o(≧口≦)o”

崛川国广是团里屈指可数的小辈,管乐组的主力之一,司长笛位,平日里把和泉守当成是大哥一般仰慕,俨然死忠粉一个,着实粘他的紧。

句尾的颜文字逗乐了和泉守,不禁抬指输入回复了一个“好”字,只见对方秒回,“不甚荣幸(⌯˃̶᷄ ꈊ˂̶᷄ ૢ)“

欸,若是自家恋人也能像国广一样直白地可爱就好了,想到唯有在梦里主动,现实中却连条短信都寥寥无几的那人,和泉守徒有满腔的心塞。

坚守异地恋已然步入了第五个年头,忙碌的日子眨眼便过,七年之痒也不过须臾间的事。

要不要索性就跟三日月一样,患个什么毛病,修他个十天半载的假得了。消沉之下,和泉守不禁心想。

时间跳到了六点一刻,想起自己说过今早临走前要买点什么填充三日月那空地可怜的冰箱,于是暂时将消沉抛诸脑后。

眼下不让独居的某人在不久的将来突然饿死才为上策,这般想着,和泉守放轻了脚步,顺着扶梯下楼。

客厅里忽然传出撒娇似的鸟鸣,和泉守的面色不禁垮成黑色,毅然决定践行要揪秃它的毒誓。

“哈哈哈,你可当真是有趣。”某人的笑声于清冷的晨气里如同玉碎般空灵好听。

扶梯口离正厅处有个拐角,和泉守猫在那儿,探出小半个头。

一看,脸不禁垮得更黑。

三日月扯着半边落地窗的深蓝幕布,大半个身体沐浴在微熹的晨光里,侧过于日光映照下白的通透的半边脸庞,微笑着逗弄肩头停落的糯米团子。

那团子忽叼起他鬓角垂落的旁发扑棱着翅膀飞起,向着钢琴方向轻轻拉拽。

“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呢。”三日月似颇为无奈,然而却依着他,在琴凳上端坐下。

那团子松了口,落于琴身上,幸福地蜷成一团,竟颇具灵性的闭上眼睛做出聆听的模样。

三日月轻笑着戳了戳摆件似的它,启盖抽掉覆布.

虽说是以小提琴闻名的青年演奏家,却鲜少有人知道,三日月于钢琴上的造诣亦是超然,很有他母亲当年的风采。

他现下正弹奏着由歌剧《蝴蝶夫人》中最著名唱段《晴朗的一天》改编的钢琴曲,曲调深度刻画了巧巧桑于幻想中看见平克尔顿向自己奔来的幸福心情。

然而明是和煦如春日一般的喜调,却无端笼罩着一段不易觉察的悲伤。

也是,巧巧桑最终是在绝望中自尽的,那不同于水月镜花的残酷现实,显得此时的幻想就犹如泡沫一般虚幻脆弱。

感染于那份隐于暗流之下的悲伤,和泉守顾于倾听,一时也就忘了想揪秃雪团的初衷。

然而平缓的旋律却在此时急转逆向,琴音变得支离破碎,几不成调,那仿若已不再是演奏,而是成了垂死前的挣扎摸索,奏者似乎急于找对琴键的位置,而忽略了固有的节奏,使得原本串联一线的曲谱溃落成一地四散蹦跳的珠玉。

“咚”地一记闷响,三日月随之闷哼一声,演奏戛然而止。

“三日月!”和泉守从拐角处奔出,凑到友人面前察看,面前的场景惊地他几乎丧失了思考。

三日月的左手此刻竟压在带倒的琴盖底下。

虽然和泉守反应迅速地将那有百来斤重的琴盖扶起,然而他的手已经泛起了红肿,最先受力的几处骨节甚至呈现出狰狞的紫黑色,五指不住颤着,但因剧痛到麻痹而一时无法屈伸。

“你是有多笨,才会乖乖地任由琴盖砸中。” 和泉守又急又气,夺过几上的玻璃花瓶,祖鲁地抽掉植物的根茎,将冷水细流似地浇成一股淋在其手上。

“我没事!”又是和那时一样的笑,虚弱的逞强。

“怎么会没事!耳朵已经不行了,再没了手,你就等着卖脸求包养吧。”那痛极却还强忍着微笑的模样气得和泉守不禁胸闷,边浇边小心按压他十指的筋骨,还好是没断,不禁略略宽下心来,

 “抱歉。”

“你丫的再说抱歉信不信我揍你!”

“好好,我闭嘴。”说罢,竟当真闭上嘴,连带面上的笑意也敛去几分。

“自从那女的死了,你就没一天叫人省心的。”嘴上骂骂咧咧,和泉守却还是忧心弄疼了他,不时抬头观察其神情。

这一看,就又是一惊,“你耳朵上那玩意儿呢?”昨夜还带着助听器的部位此刻竟空无一物,”你不会是......."

自己曾听他说过,真正听不见的时候只有在演奏时而已。

“哦,习惯了,平时稍微好些能听见时我就会取下,而且团子似乎不喜欢我带那个东西,他缠着我弹琴的时候,索性就不带了。”

“团子?”和泉守疑惑问道。

三日月回头冲着琴身一瞥,和泉守很容易就发现了那漆黑琴身上站立的被响动吓懵过去的糯米团子。

就是这货吗?

“名字是她取的,挺适合的吧“提及故人,三日月的语调显得飘渺疏离,”去年冬天雪后,在老家和她一起救下的,当时还是只雏鸟,学飞时候掉进雪里受了点伤,险些冻死,救回来之后渐渐地有了感情,便赖着不肯走,于是就养了。我回欧洲之后,一直是她养着,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就把它带过来了。”三日月探出另一只完好的右手轻拢住那团发抖的毛球,将它安置在胸前的口袋里,仅露出晶豆似的小眼和小巧的喙嘴。

“可昨晚似乎没有见过……”和泉守强忍着要上前揪秃他的冲动。

 “呵呵,团子喜欢冒险,总是不经意间就消失在房间的某处,找都找不到,然而饿了或是累了的时候就会回来,在你没能察觉的时候,停在肩头蹭你,很不可思议吧。“三日月瞧着胸前乖乖待着的小家伙,一脸溺毙似的宠溺。

“这一点倒是和光忠口中时常抱怨的那位很像。”和泉守感叹到。

不过胆子却相去甚远,这大约就是差一个物种等级的区别吧。

“谁?”和团子很像的人,三日月不禁起了些许兴趣。

和泉守冷瞥他一眼,不打算立即作答,“说了你也不会认识。”

瓶里的水被浇地见了底,可是距离起到消肿的效果这点量还远远不够,他扯起三日月,命令其去到水槽边冲洗,而自己转而去到厨房里搜寻能用来冰敷的材料,然而临时还不忘叮嘱三日月要小心地上浇灌出的那滩水渍。

明知道那冰箱空的只余冷气,和泉守却还是一边嘀咕着我是笨蛋一边锲而不舍地一层层翻找,最终竟然奇迹般地冰箱底道翻出了一只冻得坚硬的番茄。

“握着!”和泉守强硬命令道。

三日月无奈地乖乖伸手接过。

“嗯,”他满意到,”在我回来前就这么握着冰敷,融化了也不准撒手,听见了吗?“

适才,国广连发来三条短信,一条比一条哀怨,”兼桑,我到了,你在哪里ヽ(•̀ω•́ )ゝ”

“兼桑,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是我来得太晚,你等不及先走了吗,,Ծ‸Ծ,,”

“兼桑,不要抛弃我啊,我知道错了((유∀유|||)) 蹲墙角哭去“

呃,弄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磨蹭了,然而老年人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要走了吗?”

“嗯,国广一个人在车站消沉,我不好意思叫他久等。“

“那就快点吧。”

“不过在那之前,先处理你的问题吧,昨晚承诺过的,若是没能实现就走,就太损我帅气的形象了。”说完,自恋地一撩长发,风似的夺门而出。

前者一走,室内顿又沉寂了下来。

 “像母亲一样又凶又唠叨,不是吗?”三日月笑着拿湿濡的指尖轻点团子的脑袋.

“叽~”团子茫然转动着圆润的脖颈,一脸“你们人类的情绪,宝宝不懂。”

“有时候明明放任着不管就好了,可是......"眼中笑意褪尽,三日月眯缝起那自带眼线的漂亮月瞳看着手中失血一般逐渐融化瘪软的番茄,自皮下流出的融水淌满了他受伤的左手。

失去听觉的感觉就像是被海水没顶,身体一点点地沉入静寂,就连拿着琴弓的手亦是虚浮的极不真切,若一昧沉湎就会被绝望吞噬殆尽。

而在神智被绝望裹挟之时,记忆便会纷至沓来。

她歇斯底里说着不要的声泪俱下的脸,满心满眼的爱意遇冷之后,她痛诉着说失约的自己是个虚伪的骗子的时候疯狂到扭曲的脸,以及情绪崩溃后,她奔至雨中之前的边诅咒着边露出的嘲弄的憎恶神情,还有最后的,她死不瞑目的面目全非的脸。

每种神情都从四面八方涌入,脸顿如恶鬼一般,嘴角几乎一路咧到了耳根,眼里俱是浓的化不开的讥诮,以着森冷语调一同说道,“我要你,从此再也忘不掉我。”

而似乎在自己隔了人流,望见死去的她的那刻起,她生前诅咒般的话语便已刻入骨髓且一一应验。

她说自己食言抛弃了她,他便着魔似地受了只有在演奏时候丧失听力的诅咒,从此再不能令他独自完成“辉夜姬”的铮响。

她要自己忘不了她,他便收留她宠爱的鸟雀,日日赎罪一般替她为怀恋主人的团子弹奏幻灭的咏叹调,一点一点受尽听力逐步丧失的折磨,然后在轮回一般绝望的静寂里回忆起她生前张张不同的脸。

三日月也不是没有为此挣扎过,难过到无从忍受的时候,他学会了用疼痛来规避窘境,就像今日做的那样,装作无意实则有意地带倒沉重的琴盖,一次次地给予全身颤栗的剧痛,一旦演奏被迫中止,听觉既又恢复。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因为在深层意识里,他仍旧需要这双手去完成着能再度用演绎自己所热爱的音乐的希冀,而并非是从痛楚中病态地获得暂时解脱的愉悦。

若还能再一次地像那日明明胃痛到几近昏厥,却仍旧倔强的强扯住自己算账的青年一样被人莽撞却适时拉住,给予活人的直击灵魂的温暖,那该有好了……

tbc

(因为要练科目三,被迫停了几天,然而,不禁想说,我写的都是些什么鬼?(゚ノД‘゚)゚。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都第五部分居然还没有写到爷爷和姥爷的船戏,船戏!还让兼桑和爷爷互相培养基情,妈蛋,再这么写姐姐干脆写和泉三日得了!凭兴趣随波逐流的脑洞果然靠不住,不过临时加进去的团子还是很可爱的,自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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